踏歌山海歌曲 第009章 都在做局

陈阶得报，登上望楼南眺，南岸的十数骑清晰可见，长约百里、纵深最大三十里的冲积平原上，乌撒部众忙着收割秋稻。虽看不清对岸是谁，但是对方行动明白无误的揭开其身份——斥候，或者是部落头头在隔岸侦查。

成夏西南的蛮族各部中，唯有乌当部以农耕和游牧为主。

受地势、气候因素影响，乌当部的马匹、牛羊都是高山、高原种属，单就马匹而言，高原马不耐暑热、身材矮小、爆发冲刺能力差，优点则是耐寒耐高、能走崎岖山道、耐力好且可以粗饲不掉膘。

二十多年前乌当部内归成为属国后，与乌当部同源却有世仇的乌撒、乌蒙、乌顿失去了战马直接来源，却能通过沙麻、沙诺等部间接得到，代价肯定不小。

三乌部能骑马者，至少是寨子头人，或者是多年养蓄的骑兵。

既然兀南雄假意派遣使节进京呈交国书，掩盖其酝酿已久的军事行动，却又为何在使节尚未渡河前，蛮骑兵却公然出现在南岸窥探？

陈阶浓重的眉头皱起，脑海中涌起一个个可能性，又在稍加琢磨后沉下。

对岸，蛮骑兵缓缓离开，张扬的掀起漫天尘烟。陈阶也离开望楼，不多时出现在烽火台内时倾峰的书案前。

拓印或摹写古文，试图解析的工作还在进行，却并不妨碍时倾峰在书案后的墙上挂出梁州南部边境详图，边关、边郡和乌阿十八部的形势跃然图上。面对地图的陈阶在诉说自己疑惑的同时，目光在地图上扫来扫去，话刚刚说完，心里就又涌出一个想法。

“会不会......先生，兀南雄在声东击西？”

时倾峰心情沉重，缓缓点头道：“扎伽罗老了，不复当年与兀南雄他爹争王的心气，内附之后耽于享乐。他的几个儿子都是见识能力平庸却跋扈残暴之辈，使得部众离心，逃散者众，这些年在青石关和百丈关之间劫掠的蛮子越来越多，皆源于此。”

“兀南雄不会不想到，他打乌当属国，我和杨都尉分别从青石关、隆土关出兵渡河，泸水南岸多冲积平原，无险可守，如他防守兵力不足，我和杨都尉可直捣羊苴城。”

“无军令，你敢出兵？杨都尉敢出兵？”时倾峰反问一句后，闭目思索片刻，唉声叹气：“唉......兀南雄既敢如此，必然对梁州将军府和刺史府的矛盾了然于胸，作出相应布置，料定我方即使在乌当属国遭到攻击后，只要他在青石关摆出进攻姿态，梁州将军府和刺史府都不敢下决心在青石关和隆土关方向出兵反击。况且，他要进京朝贡、递交国书的消息已经传到帝都，在朝堂衮衮诸公眼里，小小的乌当属国遭到攻击，恐怕不会被看作兀南雄举国犯边，只是蛮子和归化蛮子间的争斗罢了！”

陈阶听明白了，就算蛮兵来犯，朝廷未必看作是大战，在安抚乌阿十八部和维护乌当部之间，定然首选安抚兀南雄。

所以，就算何刺史或华阳王愿意出兵反击，能够调动的力量也极小，无法在支援乌当属国的同时，为青石关、隆土关两路反击提供足够支持。

“算人、算心、算势、算计，兀南雄身边的焦遂确是高人。”陈阶苦笑着摇头，虚指着地图画了一条弧线，说：“兀南雄拿下乌当属国，可从云雾山与大雪山之间的浊水河谷东进，威胁建水、隆山二城，如有一城失守，则蛮兵就形成对延陵郡城及以南十数城以及百丈关、青石关的合围。真让他得逞，元光八年的战果就此没了！”

时倾峰的手微微颤抖着拿起案上的毛笔，想了想又放下，招手示意实际上已经停下拓文、摹写的曹尚、陈伉、郑玉成等人上前。

“你们算一算，兀南雄要兵分两路，东路作出进攻青石关态势钳制我军，西路主力攻击乌当属国。西路得手后横击建水、隆山，截断延陵城以南与州城联系，形成合围之势，需时几许？需兵几多？需多少粮秣战具？而他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？”

陈伉掌管榷场谍报，立即报出：“乌阿十八部有众近三百万，战兵二十万至三十万之间，秋收后粮秣充足，如果举国来犯，其兵力足以达成先生和都尉所虑之目的。”

“青石关可挡......”曹尚刚开口就转了话头：“蛮子只需在青石关外陈兵5000，足可压制我青石营。乌当属国方向，属国都尉直辖乌当营只有八百兵，且全部在临琼城驻守，沿泸水的乌当与乌撒、乌蒙边境只有乌当部游骑巡弋，且流于形式，只需几百精锐即可强渡。”

陈伉又道：“乌当部有众四十余万，可得步、骑兵四万，但如不能提前预警、集结，必然会被各个击破。且乌当部众近年来人心涣散，多有反抗头人、峒帅和部王的暴动，军队战力聊胜于无。”

郑玉成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，看着墙上的地图说：“三万精锐，20天，乌当属国就会被击破，最多25天，蛮兵前锋就会出现在隆山城下。兀南雄完全有能力实施此方略，且，与强攻青石关、隆土关相比，此方略收获最大、付出最少。”

时倾峰轻哼一声，表情有些悚然：“25天，朝廷连反应都来不及作出。终究，我还是小瞧了那位南国雄主。”

陈阶瞅了瞅地图上还没有标注出来的“南蛮包围圈”，心里已经确定兀南雄最初的布置就是如此！之前的种种，包括张大等三人在青竹沟的斥候战，都是局！

“急告梁州将军府和刺史府，请他们定夺？”

“尽人事，听天命。”时倾峰点头认可，又说：“不要指望他们作出正确应对，毕竟之前和现在的军情显示，兀南雄指向的都是青石关。”

想想也是，人家兀南雄在南蛮地乖了二十多年，当了国主后就派出使节来朝贡，谁敢说他一定会举国来攻，必须提前调集大军作出应对。真如此，人家兀南雄本来乖乖的，这下觉得天朝无理且无礼了，那还不真的造反寇边？

逼反南国、擅启边衅，如此罪名谁都担当不起。

众人看着曹尚动笔写好军情急报，陈阶签名后招来亲兵去都尉府用印，之后就是急送延陵郡守府，再分送梁州城刺史府和华阳城将军府。

“如何破敌？”陈阶向众人问计。

“兀南雄会让谁钳制青石关？乌撒部王蒙格是使节，多半就是他了。”陈伉自问自答：“借使节朝贡之名渡河，控制渡口后接应蛮军过河，蛮军只有过河后陈兵关外，才能充分钳制我青石营。所以，我们的对手就是蒙格，野战半渡击败蒙格所部，或者促使蒙格不惜代价攻城，都可影响战局。”

“蒙格不傻吧？”陈阶向陈伉翻白眼，调侃道：“如果世间有傻药，你可请蒙格吃一些。”

陈伉笑道：“八月初九大市，如果乌撒部老峒帅呙依甲的孙子出现在榷场，我再不小心露一句，黑蛮儿才是乌撒部的王，青石营要送他回去当王，如何？”

时倾峰眼神一亮，暗赞陈伉有急智，与自己当初让书童去铁山找黑蛮儿的想法如出一辙，但又因地制宜，更进一步，又能应对眼下急难，确有几分可操作性。不说真的就此引得蒙格担心而出现失误，只要影响这位乌撒王在两军对峙时的心境，也可趁势而有所作为。

“榷场主事是何许人？兀南雄和蒙格不可能相信你会说漏嘴，这个人，应该是......阿风。”

泸水靠北岸的水中，正在教书童游水的风歌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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